酒井沢菜ʔ•̫͡•ʔ

第一章

“你还能想起来别的什么吗？”
凌晨1点、警务处的灯还亮着。办公室没什么人，大部分探员还在作案现场——巡逻或是寻找破案线索。
被问话的少女窝在沙发一角，头发很乱，像是睡了一半被人吵醒的一样，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。尽管五官精致，脸上却完全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可爱的表情，取而代之的是失魂落魄——以至于茂木建三郎警官的问话都像听不见一样。
茂木清了清嗓子，他深深同情这个女孩，但是别无他法，如果照顾起感情来，这案子就没发破了。
“美吹小姐…”为了亲近一点，茂木直接用名字来称呼。他今年已经50来岁，是位从业近30年的老职员，年龄细算恐怕比少女的父母都大，因此也没什么不妥“我知道你很…”
“抱歉…我…只是在想。”
少女用失了魂一样淡漠的声音回答。这也难怪，一夜之间突然失去了两位亲人，换做是成年人也无法一下接受。
她名为森田美吹，是当地富裕社长的女儿。
“有些事…不知道有没有关系….大概也是我多心吧…不…我…”
“别急，别急”茂木赶紧将眼前的咖啡向美吹推去。美吹伸出颤抖的双手握住咖啡纸杯，加之纤细的手腕，那弱不禁风的样子，不免让茂木怀疑是否能承受一杯水的重量。
“不…那个…”美吹的视线飘逸，不知道落到哪里去，似乎在犹豫似的。做警员这一行，多少会点察言观色，可是这个受了剧烈创伤的孩子的眼神现在就像深不见底似的，连茂木看了也不觉心生悲伤，可怜起来。
“父亲….和母亲....也许有什么事瞒着我说不一定…不…也许是我太敏感了，抱歉…我分辨不出什么。”
“具体是什么事呢…”
“我不知道…可能就是…对不起我…一时…”
语言混乱，茂木在心想。说完这句话，美吹便头痛般的缩成一团，嗓音沙哑。
“对不起…只是一种感觉。我说了什么事….两个人就会敷衍带过…的感觉…对不起….”
确实、这样的逼问不太人道。换个时间再问的比较好，然而就在茂木准备结束今天的盘问的时候，美吹突然说了一句让人忍不住在意的话。
“我不知道别人家是什么样子…可是…感觉父亲母亲很在意我的安全…”
“在意安全…”
“也许是我多心了…可能没这回事…对不起…我这样说..感觉像是双亲知道….会遇到什么一样…但是..我觉得..双亲不是会做坏事的人…我…”
“我知道、我知道。”茂木赶紧回答“没关系、也许会是有用的消息，先记下来。在一切都不知道的情况下，我们不会随便确认的。今天先到这了吧，我觉得美吹小姐的状态不太好，以后还需要你帮忙…当然，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尽管提。”
“就这样了吗…？”
美吹茫然喃喃道。
“今天先休息吧。”
“请问…我可以呆在这吗…”
阿，没错，说起来森田美吹的家现在已经沦为案发现场，即使能回去，也教人害怕。
“你真的没有别的亲人了吗？”
美吹摇摇头。

“爷爷奶奶之类的都...？”

“有外祖父母，但是前几年去世了。”
“家里就跟父母住吗？”
“…还有保姆。”
“保姆？”
“恩…父母有时不在…保姆照顾我。但是她早在这个月初回家了。”
“因为什么回家？”
茂木赶紧问道。
“…好像是…孙子出生需要照顾…我没细问。爸爸妈妈知….”
发觉知道真正原因的父母几个小时前已经不在世上，美吹立刻闭了嘴。
“给保姆打电话了吗？”
“…”美吹摇摇头“她年纪大了，我不想让她急忙跑回来…我只有她一个亲人了…”
居然把保姆称之为亲人，看起来关系非常好啊。茂木心想。
似乎看出了茂木的疑惑，美吹木然的解释：“她从我出生就照顾我…除了爸爸妈妈…只有她…怎么办…阿....怎么办…”
又开始混乱的自言自语了。茂木叹了口气，大哥大适时响了起来，是现场那边的来电，叫高木赶紧过去。
“美吹小姐，你就先呆在这吧，别担心。”茂木拍了拍少女的头以作安慰“今天是这位今井大哥哥值班”茂木转身示意美吹注意身边的今井孝一。
这位警官一如既往铁着脸，从美吹在起一句话也没说。茂木对他这种不管是谁都用严肃冰冷的眼神盯着的坏毛病很是头痛。别说是受害者了，就连茂木初次见面也觉得他是在生自己的气，只有久而久之才发现，今井就是那样的人，也没什么恶意。
茂木本想开口为今井解释几句，但是美吹似乎完全没有在意的样子，也许是无暇在意了吧...
“喂，今井，你倒是笑一笑啊。铁着脸做什么。”
“恩。”
今井嘴都没张，眼睛盯着被害人的资料，随便应到，也无要改的意思。
“那我走了。”
沙发上蜷成一团的美吹张了张嘴，最终什么也没说，只是用眼神注视着自己。对面的今井就像是没听见一样，自顾自思考着什么。
搞得自己跟个外人似的。臭小子。
茂木在心里骂道，整理好外套。

父亲森田宏明，东京人，43岁，职业椹山株式会社副社长...
椹山株式会社…
从刚才今井就在在意这个会社。也不是什么大会社，主要经营进口商品，口碑不错。

不知不觉让自己想起了已故多年的双亲。
“….峡谷间河流干涸
只有黑色的人群／川流不息。”
今井的思路被打断了，他皱紧，抬头看正在哼歌的少女。然而美吹对此毫无反应。那是从刚才就不知附近哪个24小时店家放着的《东京沙漠》，断断续续的部分正巧被她的歌声补上了。
“在与你
偶然相遇之前
我曾经渴望逃离／逃离这座城市…”
“你还会唱这首歌。”
今井忍不住冷冰冰的打断。算起来，这首歌的年龄也就和她差不多。
“是阿….”
回答的是有气无力的美吹的声音。
“不适合你。”
“…哪里不适合？”
今井抬头看了一眼对方，并未作答。她的声音尚未脱去稚气，又想好好唱歌，听起来就像故意压低嗓音装成大人一样，让人啼笑皆非。
“您、阿、要去哪？”
见今井起身，美吹连忙问道。
“口渴。”
今井没理会她语气中的惊慌感，自顾自站起来走向一旁的饮水台。本窝在沙发上的森田也立刻跟了上来。
“是’武夷肉桂’。中国的一个地方的茶”
大概是见自己拿着袋子迟迟不说话，森田提醒道。
“这我知道。”今井道“你看得懂中国字？”
“爸爸教的。爸爸他很喜欢中国....今井先生也认识中国字吗？”
“…”今井停顿了一下“双亲教的。”
“是吗？这个茶，是父亲在的公司负责的呢。”
“我知道”今井不耐烦回答。
就因为这个原因，自己才会发呆。
“…我的双亲也是这个公司的。”
也不是奇怪，恐怕因为椹山公司主要负责面向中国的进口出口，所以职员也会说中国话。
“是吗？真巧…父亲曾经带过我去参加公司的年会，说不定我见过今井先生的双亲喔…”
“那是不可能的。”今井翻着饮品柜，淡淡说道“双亲在我儿时就交通事故去世了。那时候你说不定还在襁褓之中。”
“阿、”森田惊叹，稍微回转的情绪又直线下落，不知所措、垂下视线“…抱歉….”
“阿、没事、总之你也别在意。过去很多年了。双亲的样子我都要记不起来了。”
“对不起…”
不是叫你不要在意了吗。对方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禁让今井加深了皱眉。
“…今井先生…不喜欢喝肉桂吗”
“恩？...阿...”自己把肉桂袋子放回盒子里，取出放于深处的普洱茶“我不喜欢奶油味。”
“…能让我泡一杯吗？”
“这个？”
“恩…我喜欢。我自己来就行….”
今井没说什么话，取出陶瓷杯，到了大半杯热水，白色杯子瞬间冒气热气，杯中的茶水也随之颜色慢慢加深，最终成了棕黄。
今井想了想，又加了少许凉水。
“烫。杯子是我备用的，消过毒了，放心。”
“谢谢…”森田小心闻了闻，又将嘴唇凑上去，抿了一小口“真香。”抬眼又见今井看着自己，又马上补充道“谢谢，那个，我没什么传染病，谢谢把杯子…”
“无妨。”今井回过头，继续冲泡自己的普洱，眼前浮现出森田刚刚不经意漏出的带着寂寞与无奈的笑容。
也是个可怜的孩子。

“那个、您去哪？”
不知今晚是第几遍听到这句话的。毕竟是个16岁的孩子、看得出她害怕的很，今井也只能同自己生着闷气。虽然看起来像是睡着了，但是只要自己起身取个资料，她便立刻警觉醒来。就算什么也不说，也用担心自己被丢下的视线注视着今井。要是稍微去远点的地方，她就动身跟屁虫一样寸步不离。
“去厕所。”
今井头疼回答。就算是去方便，她也会在稍远处的门口挨着墙角等着。
“森田、你清楚自己的情况吗。即使是子女，也不能免除犯罪嫌疑人的身份。况且尽管这次没什么行动，但你有一天会被加害的可能也不是没有。所以我们不可能把你丢在一边不管的，听懂了吗？”
森田抓住自己的校服裙摆，只是淡淡的回答：“我知道...”
但是，说的是，为什么歹徒没加害与森田呢？若是商业中得罪了什么人以至于要杀人的地步，为什么留下正在熟睡中的森田不管呢？双亲的恩怨是双亲的，会有分的这么清楚的处于仇恨中歹徒吗？还是...森田的双亲掌握着什么秘密呢？
一阵夜风从打开的窗户迎面扑到今井的脸上，微冷的空气钻入毛孔。路上早就没什么人了，偶尔有汽车行驶的声音。今井长呼一口气，将手伸入牛仔裤后兜中取出一包皱皱巴巴的万宝路，随手取了桌子上的打火机。香烟的火星燃起，今井长呼出一口气。
濑川三惠子版本的《东京沙漠》仍然断断续续循环，在夜色烘托下，缠绕着街道，因初春微风而簌簌作响的深绿树丛，路灯淡黄的光反射到仅开着台灯的屋内天花板上。
背后是小猫一样盖着灰色薄毯、蜷曲在黑色皮沙发上熟睡的森田美吹。